樹欲靜而風不止

《著魔》Possession (1981)

導演：安德烈左拉斯基Andrej Zulawski

法國第34屆坎城影展最佳女主角(與《四重奏》Quartet並列)

法國凱薩獎：第7屆最佳女主角得獎

角色遭遇：

藍眼睛的安娜：丈夫長期因工作不在家，因而產生心魔，不只外遇，更搭上魔鬼，與丈夫一同走向了一個不歸路。

綠眼睛的海倫：幼稚園教師，與安娜面容幾乎一樣，但更多平靜與甜美感，總是在男主角需要的時候出來照顧小孩，如同機器人般完美。但最後與丈夫複製人一同現身，似乎感覺是魔鬼的同路人。

與其他波蘭導演相比，安德烈左拉斯基Andrej Zulawski在台灣知名度不高，如牛頭犬形容他影片偏執與瘋狂的特點：「怪誕的人物、荒唐的情節、瘋譫的語言、滿到快溢出篇章的符號」，高雄電影節曾經做過安德烈左拉斯基的專題，放映了他一連串奇異鬼魅偏執瘋狂的電影，牛頭犬為電影節撰寫的專文很值得一看：「心是惡魔的棲息地」。

我並未看過安德烈左拉斯基其他作品，又或是看過但完全沒印象，比方當年他和女友蘇菲瑪索來台灣宣傳《情慾寫真》La Fidelite，與台灣主持人吳宗憲的嫌隙與不合，當時佔了媒體許多版面，因此當年我貌似可能有看過（但我一點印象都無），但台灣版本應該是剪過修過的版，面目全非的狀況可能影響觀影效果。也因此近期竟然有機會可以看到伊莎貝艾珍妮演出的《著魔》Possession，強烈扭曲偏執的表演與主題，就讓人印象深刻。

這齣英國被禁演，美國上映被剪掉45分鐘的電影，牛頭犬稱為導演「最驚悚病態的代表作」，《著魔》的確不是讓觀眾看著會開心的作品，全片刻意在西柏林拍攝，影片中不斷出現的柏林圍牆（拍攝當年還未倒塌），充滿著政治符號與意涵，影片中刻意強調的壓抑﹅冰冷與疏離，甚至所有演員張狂的表演，都讓全片有一種異色的殘酷癲狂感，加上伊莎貝艾珍妮幾乎著魔般的演出，不得不讓人倒抽一口氣。

劇情非常離奇，但也滿溢著象徵意味：艾珍妮與山姆尼爾Sam Neill飾演一對夫妻，因為丈夫特殊職業關係聚少離多（感覺像是間諜），丈夫察覺有異，趕緊辭掉工作想要挽回婚姻，但怎麼樣都無法挽留妻子想離開的狀況，在經過私家偵探調查後，發現妻子有第三者，追蹤下發現不只第三者，還有第四者，而這個第四者竟然是一個惡魔，而命案不斷發生，最終夫妻兩人身故，取而代之是一對面貌完全一樣的夫妻，但空洞、虛假與邪惡感卻充斥在這對替身身上。

史上最會詮釋極端瘋狂角色的伊莎貝艾珍妮，遇上了最愛題材極致偏執的導演安德烈左拉斯基，雙劍合併的威力，讓這部原本毀譽參半的電影，竟然在發行20年後，成為影迷中邪典的狂熱神品。

這部影片可以成立與成功的因素，絕對是伊莎貝艾珍妮的表演，她在演出妻子逐漸瘋狂著魔的過程，極有層次，從魂不守舍、忽冷忽熱、神經兮兮、有口難言，到顫抖偏執、歇斯底里、崩潰失控、激情難抑，表演精彩程度只能用嘆為觀止得以形容。難忘妻子在夜裡苦苦哀求丈夫的脆弱神情、夾在母親責任與慾望秘密中的為難痛苦、逼到絕境的暴力血腥，甚至在被丈夫甩完巴掌後，露出曖昧邪惡但閃著淚光的微笑，又或是被丈夫目睹與惡魔做愛時，滿足、情不自禁卻又羞恥的眼神，每一段艾珍妮幾乎用盡生命與靈魂在演戲，但可怕的是又漸漸讓觀眾覺得她沒有在演，她的確就是，就像被附身般。難怪演完這齣戲後，艾珍妮說此經驗讓她如夢魘般困擾多年，從此不再接演類似角色（但實際是她還是繼續瘋狂，只是角色有不同種瘋，不同種狂）。

而她最讓人嘖嘖稱奇的片段絕對是那場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演出，你以為大法師中小女孩倒爬著走已經是奇觀了，那這段絕對讓你嚇到。艾珍妮先以哀求痛苦但又帶點挑釁的眼神看著十字架的耶穌基督（導演也用極高的俯視角度拍攝她的表情），她彷彿向耶穌或上天求救？或鄙視？還是感同身受他的痛苦？之後她走在潮濕悶熱的地鐵通道中，突然大笑不已，全身痙攣，大吼大叫，搖擺抽搐，表情猙獰，彷彿身體無法控制，如同邪靈附身般扭動。

最後跌坐在地上，口中與陰道中湧出大量白血色液體，靈魂似乎已經出竅，只剩下痛苦而扭曲的軀殼。這段長達三分鐘的表演可列為電影史上不靠特效而讓人感到害怕痛苦甚至不忍卒睹的驚悚演出，就像是目睹惡魔被誕生的瞬間，而完全靠艾珍妮神魔般的演技，也讓人不禁擔憂，演完這場的艾珍妮不只應該需要休息個三天，可能恢復成正常人可能需要更長，難怪80年代的艾珍妮總是被說愛裝神秘、脾氣很大，甚至難搞的傳言不斷，但看過這片就知道原因何在，如果說《鬼店》中女主角雪莉杜瓦Shelley Duvall，因為導演史丹利庫柏力克為了讓她更入戲，而把戲裡戲外故意把她弄得臨界瘋狂邊緣，導致之後她幾乎退出影壇，就知道艾珍妮十年內還繼續演出《夏日殺手》、《羅丹與卡蜜兒》等顛瘋角色，就知道她把這個夢魘提升出更強大的表演力道，只能用膜拜來表達敬佩。

導演原始構想就是來自他自身的經驗，他現實中的妻子與孩子的母親就是外遇離家，而當初原本鎖定由山姆尼爾配茱蒂戴維斯Judy Davis，但攝影師Bruno Nuytten卻堅持此角非得由艾珍妮來演，而原先拒絕演出的艾珍妮，也在Bruno Nuytten的遊說接下此角(當年艾珍妮正與他交往，也非婚生了一個孩子)，創造了艾珍妮新的演技高峰。而艾珍妮製作《羅丹與卡蜜兒》時，第一個想到執導人選就是Bruno Nuytten，又創造了下一個高峰。

第一屆凱薩獎就以《巫山雲》入圍女主角的伊莎貝艾珍妮，一直到第七屆才以英語發音的《著魔》封后(《著魔》只入圍了這一項)，當年競爭對手有芬妮亞當Fanny Ardant、凱薩琳丹妮佛Catherine Deneuve、伊莎貝雨蓓Isabelle Huppert，都是影史留名的傳奇女星，但著魔般的演出不只勇奪當年坎城影展最佳女演員(艾珍妮當年以兩片《著魔》與詹姆士艾佛利James Ivory執導的《四重奏》Quartet封后)，更拿下她目前為止五座凱薩獎影后的第一座后冠。